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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家專訪George Church博士:基因編輯的下一個重大突破在哪里?

   日期:2017-09-06     瀏覽:144    
核心提示:發布日期:2017-09-06 “每個人都應該對他們的基因組進行測序,要了解你自己,

發布日期:2017-09-06

“每個人都應該對他們的基因組進行測序,要了解你自己,理解你自己。”提出這個觀點的是哈佛大學醫學院(Harvard Medical School)與麻省理工學院(Massachusetts Institute of Technology)的George Church教授。1984年,他開發了世界上第一個基因組直接測序技術,在當年人類基因組計劃(Human Genome Project)的啟動中起到了推動作用;2005年,他又參與發起了個人基因組計劃(Personal Genome Project)。

Church教授是基因組學和生物技術領域全球知名的科學先驅,累積發表了超過400篇學術論文,并擁有95項專利。他的諸多突破性創新也成為了Editas Medicine(基因治療)、 Gen9bio(合成DNA)等知名生物技術新銳的基礎。這些公司正在將這些創新技術應用于醫學診斷、創新療法以及合成生物學中。

在與藥明康德進行的專訪中,Church教授指出,目前有2400項基因療法相關的臨床試驗正在進行中。這些能增加、刪減、或是抑制特定基因的方法,將成為“全新基因組技術生態系統”的有機部分。

藥明康德:Church教授您好,很高興能與您交流。作為應用基因編輯技術的大師,在您看來,基因編輯技術在生物技術的發展歷史上有著怎樣的地位?它的下一個重大突破又會是什么?

George Church教授:哺乳動物的基因編輯從1980年代起步,并不斷進步。說到基因編輯技術,有些人首先想到就是CRISPR。但我認為CRISPR并不是最偉大的基因編輯技術。雖然我參與了CRISPR技術的轉化,但這樣說并不是因為謙虛。

在我看來,真正基因編輯的革命發生在重組DNA技術誕生后不久,遠早于CRISPR技術的問世。這也是Mario R. Capecchi博士和Oliver Smithies博士在2007年獲得諾貝爾獎的原因。那是真正意義上的基因編輯技術。這項先驅性的工作是在小鼠體內完成的。為了讓它能應用到其他的生物里,需要一系列不斷積累的改進,這包括了用歸巢核酸內切酶(meganucleases)、鋅指核酸酶(ZFNs)、TALENs以及CRISPR,產生靶向的雙鏈斷裂。這些都是在Capecchi博士與Smithies博士的工作基礎上做出的穩步提升。現在,這些基因編輯技術基本上能應用到所有的生物中。

“使用胚胎干細胞在小鼠中引入特異性基因修飾的原理”的發明人獲得2007年諾貝爾生理學或醫學獎。(圖片來源:諾貝爾獎官網)

這里頭,真正的突破在于我們在“讀取(read)”和“編寫(write)”DNA上取得的進步。回到你的第二個問題。下一個重大突破會是什么?我認為會是“編寫”DNA,而非“編輯(edit)DNA的能力。這是一系列逐步改變的過程,能帶來巨大的影響,它包括添加基因,刪除基因(或降低基因表達),以及精準編輯。最終,我們能在任何想要的地方,寫入任何你想要的基因。

藥明康德:在您看來,什么疾病最適合采用基因編輯治療?您覺得其中有什么限制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目前,有大約2400個基因療法獲批進入了臨床試驗,其中大部分療法是增加一個基因,少部分療法涉及到使用RNAi、ZFNs與TALENs對基因功能進行削弱。然而,涉及精準基因編輯的療法幾乎為零。

藥明康德:您怎么定義精準基因編輯?

George Church教授:增加基因時,基因能插入到染色體的任何一個位置。要移除或是下調一個基因,你要么引入一個干擾分子,要么直接攻擊這個基因,把它弄成一團糟。在一定程度上,這也是隨機的。幾乎沒有什么辦法能徹底移除一個基因。

精準基因編輯是指拿走一個胸腺嘧啶,補上一個腺嘌呤這樣的操作,或者是指正好移除4個堿基,不多不少。這才是精準編輯。我相信每個人都做過類似于編輯的工作,或者至少都和編輯打過交道。你不會把“從書中撕下一整頁”這樣的行為稱為編輯,但這就是目前的現狀。當大部分人在談論基因編輯時,他們實際上說的是把基因組弄得一團糟。

藥明康德:那要怎樣才能實現精準編輯呢?

George Church教授:方法倒有不少,但它們的效率要低很多。人們也傾向于完成容易完成的任務,會說“我不想要樹頂上的水果,它可能是酸葡萄。我還是摘接近地面的果子吧”。但如果我們真的能像基因敲除那樣方便地實行精準基因組編輯,我們就會選擇后者。

拿鐮狀細胞貧血來說吧。這是一個簡單的點突變,腺嘌呤(A)變成了胸腺嘧啶(T)。你只需要改正這一個堿基就可以了。但事實上,我們正在不斷繞圈圈。我們會說,也許有一個基因,我們突變掉它以后,能達到同樣的效果。囊性纖維化也同樣如此,主要原因只是少了3個堿基。世界上有數百種疾病,要治療它,只需要把基因恢復到野生型的狀態。我們沒有必要去做基因敲除。

鐮狀細胞貧血是一種遺傳病,由于HBB基因的單核苷酸多態性(A變成T)引起,該基因位于11號染色體(圖片來源:維基百科)

藥明康德:關于基因編輯,最主要的倫理擔憂是什么?

George Church教授:主要還是安全性與有效性,就像許多被美國FDA和歐洲EMA批準的新技術一樣。當然,也有一些臆測的擔憂,比如在幾代后出現的潛在效果,基因的不兼容性,或是選擇后代特征的商業行為。

藥明康德:您能舉一下幾代后出現的潛在效果,以及基因不兼容性的例子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有言在先,這些都是臆測中的擔憂。這就好像在第一個原子彈引爆前,人們擔心它會與大氣中的氮同位素發生鏈式反應。這當然沒有發生,但人們還是對它有過擔憂。不管怎樣,人們最終還是嘗試了原子彈。

“幾代后才會出現的影響”真的只是一個假設。如果你往前看4代人的生活,他們確實比今天的人們要矮,因為現在的營養更豐富。但我想說,這是因為表觀遺傳學對每代人產生潛在的影響。比如有些突變會隨著代數進行累計,所以我們能進行預測,了解在哪一代人的時候,突變會量變引起質變,帶來亨廷頓病等疾病。

基因不兼容的假說就有點像藥物不兼容。我的岳母要吃高劑量的布洛芬,我去藥店給她拿藥時,發現布洛芬和她正在服用的甲氨喋呤是不兼容的。在遺傳學的水平上,類似的事情也有可能發生。比如果蠅的P-元素在一種果蠅里是無害的,但會在基因組不兼容的果蠅里帶來大量隨機的損傷。

藥明康德:您談到了表觀遺傳學。它在基因編輯中起到了怎樣的作用?

George Church教授:表觀遺傳學在所有的遺傳學中無處不在。一些人會在指代一些神秘的事件時用上表觀遺傳學這個詞,但它實有所指。這是遺傳學運作的方式。在植物中,可遺傳的表觀遺傳學已經得到了很好的研究,也帶來了潛在基因“編輯”的手段。我們知道如何在表觀遺傳學上重編碼哺乳動物的細胞,讓它從一種類型轉變為另一種。這和基因編輯有關,但不是緊密相關。它只是一個你能檢查的環節。

我們應該了解基因編輯可能帶來的所有后果。通常情況下,你需要對表觀遺傳學有了解。舉例來說,如果我改變了一個基因的啟動子,這條基因的表達就會受到影響,表達量就會下調。這都是表觀遺傳學。通過在表觀遺傳因子上做遺傳修飾,你能了解到它的后果。

藥明康德:您對基因編輯的應用持有任何保留意見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我已經提到了基因編輯在人類臨床上的應用。它還可能在農業或者是野生動物種類上有其他潛在的影響。基因驅動(gene drive)就是這樣一個例子。我在哈佛的課題組是首批公開提到這些影響的人之一,我們也討論了潛在的解決方案,包括生物控制、反向驅動、以及“雛菊驅動”(daisy drives,一種能自我限制的驅動系統)。

基因驅動的分子機制(圖片來源:維基百科)

基因編輯面臨的主要問題是人們想要有掌控權。他們不想讓生物失控跑到野外,自己又無法將它帶回。我們能預見到一個潛在問題是,基于CRISPR基因編輯的驅動方式是不可逆的。因此我們在可逆性和控制性上做了不少工作。我們如何把這些生物控制在實驗室中?或者如果我們要將這些動物放到野外,又要如何確保它們只被限制在島上?我們正在解決這樣的問題。

藥明康德:您能介紹一下雛菊驅動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這是一種控制的手段。簡單來說,在這個系統里,基因驅動1是基因驅動2所必須的,基因驅動2又是基因驅動3所必須的。當基因驅動3遍布整個島嶼時,基因驅動1和2早就用完了。因此,即便基因驅動的蚊子或小鼠逃到島外,它們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來傳播到整片大陸上。這個手段看起來很像雛菊鏈(編者注:一種環狀的網絡拓撲結構),所以我們就叫它雛菊驅動。

藥明康德:在把基因驅動應用到農業和野生物種上,有足夠的政府監管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每一個政府都有規定,我認為目前的政策正好。舉例來說,如果你想要在美國釋放野生動物,就需要FDA,EPA(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),USDA(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Agriculture)的批準。FDA希望保護動物的福利,USDA希望保護已有的動物,EPA想要確保它不會不受控地生長。這些機構的組合對野生動物的釋放來說是非常有力的。

我認為基因驅動技術還會有改善。但即便“雛菊驅動”能像我們想象那樣運行,依然可能會有動物從一個國家逃到另一個國家。這意味著我們需要用另一層國際化的系統,也意味著我們需要得到全世界所有的國家的批準。舉例來說,由于治療的需求太過嚴峻,聯合國可以獲得所有國家的許可,來使用基因驅動的方法,消滅傳播瘧疾的蚊子。

藥明康德:我們再聊聊基因療法吧,對患者來說,想讓他們理解基因編輯對他們的影響,最大的挑戰是什么?

George Church教授:所有父母都有5%的可能性會生出一個有嚴重遺傳病的孩子,這不限于那些有家族遺傳病的父母。這些疾病的治療費用可能高達2000萬美元。所以我們所有人都應該通過遺傳咨詢,了解我們的DNA信息——單基因測序只要80美元,全基因組測序也只要1000美元——無需對基因進行編輯,就能預防遺傳疾病。像Personal Genetics Education Project這樣的組織正在創造性地幫助人們進行遺傳知識掃盲。

藥明康德:您是說當人們理解自己的遺傳信息后,他們會對遺傳病傳給下一代變得更謹慎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這就是我想表達的意思。有一些群體通過選擇結婚對象,基本上已經消滅了Tay-Sachs病。要達到這個目的,并不需要嚴格限制你的約會對象或戀愛對象,只是有一小部分的人不會被介紹給你(作為結婚對象)。但這比治療的代價要小多了。診斷Tay-Sachs病的遺傳風險只要80美元,但如果你不幸生了一個Tay-Sachs病的寶寶,就要花幾百萬美元,而且還會給家庭帶來痛苦。目前我們沒有Tay-Sachs病的治愈手段。即便有,它也可能像其他已批準的孤兒藥一樣,要終身接受治療。

藥明康德:談到基因編輯的短期和長期副作用,您最擔心的是什么?

George Church教授:在理想情況下,我們應該在人類的大器官中做實驗,這樣我們就不用讓人來承擔風險。因為脫靶效應是基因組特異的,這樣的實驗是有必要的。

我認為有兩類副作用,一類是脫靶編輯效應,另一類是你能精準地進行編輯,但一些你沒有預料到的復雜生理反應出現了。只要你是把基因變回它的正常狀態,第二種就不大會出現。

所以我認為脫靶效應是最有可能發生的問題。你不能真正預測會發生什么脫靶效應,所以要發現脫靶效應,唯一的辦法就是通過大量的人體試驗。但也不能在大量人體里進行基因編輯,這樣又繞到了雞生蛋和蛋生雞的問題,我們還是要先在人類器官里進行基因編輯。那么,在沒有人的情況下,怎么會有人類器官呢?可以在實驗室生產它們。人造器官可能沒有達到移植手術的標準,但足夠進行臨床前試驗了。這只是我的猜測,不代表一個業界共識。但我覺得你可能需要測試安全性。理想情況下,進入人體前,最好能在人體器官里進行試驗。

藥明康德:再聊聊未來吧。未來5-10年里,基因編輯技術會經歷怎樣的發展?

George Church教授:會是指數式的增長,就像已經在DNA短序列的讀取和編寫能力上發生的那樣。在幾年的時間里,我們已經有了百萬倍的改善。這些讀取和編寫能力對于新的基因組技術“生態系統”來說是關鍵的部分,這個生態系統也包括了基因編輯。

藥明康德:您說到在DNA短序列的讀取和編寫能力在幾年的時間里,已經有了百萬倍的改善。這具體是指什么呢?

George Church教授:這是指下一代測序技術。我們能將人類基因組的測序成本從30億美元降低到1000美元,這是在6年多的時間里實現的。這就是我說的指數級增長。除了讀取短DNA序列外,我們也學會了如何更好地合成短DNA,這比幾年前要容易上百萬倍。這兩者都是通過“molecular multiplexing”技術實現的。這些都是指數級增長的例子。我認為基因組編輯、組裝和編寫的價格變化也會經歷類似的發展曲線。

藥明康德:那您能再說一下基因組技術“生態系統”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這就像一個充滿技術人員和臨床醫師的群體。我們有基因組技術的生態系統,人們能夠編輯基因組,但不止是編輯基因組。如果你不能讀取基因組,你就不能做編輯。所以這是更簡便的DNA讀取技術、合成技術的組合,能創建大量的文庫。這些現在看來令人驚嘆的基因組工具,會作為下一輪指數級增長的助推燃料。

藥明康德:您認為我們實現了人類基因組計劃的愿景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首先,我不是那些承諾能帶來治愈方法的人之一。我們課題組專注于改善技術。順便一提,我們還沒有對任何一個人的基因組完成測序。有人說人類從來沒有在月球上登陸,但我認為還是做到了的。但是,我們確實沒有完整地完成人類的基因組測序。我的課題組正在使用全新的方法,這有望讓這成真。

所以答案是肯定的。我認為人類基因組計劃帶來大批技術的應用,而不僅是測了30億堿基對。現在我們能夠反復閱讀基因組數據,診斷疾病,了解基因與疾病的關聯,以及利用基因讀取和編寫技術治病。我認為我們已經實現了這個愿景。現在我們有健康的工業界合作體系。舉例來說,數百萬女性接受了無創產前篩查(NIPT)。幾年前,這個數字還是零。為什么大家不能完全體驗到基因組測序帶來的好處呢?

藥明康德:將基因編輯療法帶給患者,最大的挑戰是什么?

George Church教授:臨床試驗。臨床試驗是昂貴的,基因編輯療法需要資金和時間,才能得到FDA的批準。要在8年里讓新藥上市是很困難的。臨床試驗開始后,就開始治療患者。如果這個藥物的效果特別好,那么有可能第一年就看到治愈的效果。但這并不意味著它能上市。要上市,它還要等上很多年。

藥明康德:您認為這樣的流程會最終改變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一方面,我認為這個流程應該變得更好,讓我們能盡快地完成臨床試驗。但另一方面,我希望在我們沒準備好前,法律不要改變。總有一些人想要抄近路,走捷徑。2000年,一些基因療法在2項臨床試驗中奪走了3個人的生命,最終導致基因療法的開發出現倒退。我覺得這是因為研究者有點操之過急了。

現在,世界上的大部分國家對基因編輯都很謹慎。我認為要有嚴格的監管,但也要有創新。一旦有了創新,嚴格的監管就能帶來創新的治療和診斷手段。它們應該能表現不錯。

藥明康德:您認為基因編輯生態系統里的新技術,對公眾的理解會是個挑戰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公眾的理解是一個巨大的挑戰。基因組技術沒有像其他事物一樣抓住人們的注意力,這令人遺憾。人們更喜歡談論明星、體育以及消費品。

盡管風險很高,沒有人真正考慮這個問題。如果你的孩子健康,父母就完全不關心遺傳診斷。這就是沒有人談論基因組技術的原因。但是你要知道,遺傳病孩子的父母需要辭職來照顧孩子,或是募集資金。大多數人覺得這些事情不太會發生在自己身上。如果遺傳病發生概率有5%,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屬于另外95%。但是他們怎么能確保呢?不去測一下基因,我們根本就不知道。

所以我們需要像汽車里的安全氣囊這樣的東西。每年全世界依然有一百萬人死于車禍,但很少有人死在帶有安全氣囊的汽車里。如果沒有安全氣囊,車禍中喪生的人會更多。所以即使基因突變非常罕見,但人們對它沒有免疫力,所以就來分析基因組。基因測序現在足夠便宜,我們只需要去做就好了。

藥明康德:那么基因編輯療法的價格會成為患者應用的主要挑戰嗎?

George Church教授:我們所有基因(編者注:指外顯子組)的測序成本降低到了80美元,全基因組測序的成本降到了1000美元。但是基因編輯療法還是以百萬美元計。疾病越罕見,醫療費用就越高。但盡管遺傳疾病對個人而言發生概率很低,但對于群體來說,卻相對很常見。全世界每年有5%的新生兒有缺陷。我相信隨著時間推移,這種情況會發生改變。像基因組測序成本的降低需要時間,現在基因編輯療法還沒有迎來這樣的拐點。所以在當下,價格會是一個問題。

這就是為何遺傳咨詢非常有吸引力,但人們直到生病才會想到醫生。當家族里有人得了疾病,他們才問“基因療法”在哪里。事實上,在生病前,人們就可以用80美元或1000美元去了解基因信息。但是現在的情況是,人們寧可在生病后選擇100萬美元的解決方案,也不愿采用支付得起的方法去避免問題發生。

來源:藥明康德(微信號 WuXiAppTecChina)
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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